他没去殡仪馆，说不上什么理由。

他需要金钱给他定定神。

上家啧了一声，，那不就是了，你这不是坐了冤枉牢。

上家见着傻七直接，自己也懒得拐弯抹角，问——“缺钱不？”

这是他和八爪鱼合作的第九个月零七天，算到上一次为止总共与八爪鱼联系了十一次。

傻七不签，那坛呢？

十一个任务中，有七次让他杀人，共杀了八个。另外四个任务则让他放了两次火，劫了一次货，再运了一箱不知什么玩意。

上家笑嘻嘻地把钱收完，又了烟，把他搂一旁。

但血桐不仅没死，反而长得比原来更旺。

死都死了，再去也没意义。他袋里摸不钱，当初打那场群架也是为了找金币。就算放他回去了他也是抱着坛嚎，想想脆作罢。

上家说得有理，至少傻七找不着拒绝的理由。

傻七问，你要啥，你不好平白无故请我吃东西。

听闻那监狱原本是一片葬岗，血铜早早伫立在那。监狱建起的那一年，一个夏夜电闪雷鸣，闪电直直劈下，劈裂壮的枝，烧半面焦黑。

可不坐牢就不用受之苦了？傻七不这么想。

傻七皱眉，拒绝还没说，上家搂他的肩膀，和他亲密得像兄弟一样，嘴里的臭都到傻七脸上，“牢也坐了，罪也受了，钱也没了，老母也去了。你说你还有什么远大理想，难不成还想当个医生或律师走上人生巅峰？”

傻七在牢里又看了两年血桐，把没人这问题琢磨得没了意义。从牢房来的那天他一路往前走，一路踩着血桐的叶。

“明天睡醒了去，”上家说，“睡醒了，记得去一趟。”



他到派所报案，说我房没了，房啊，那么大一个——他比划——怎么就没了呢？

那几天他就睡在赌铺里，一一把钞票往外送。

上家笑得睛眯成一条，说不是不是，我请你吃，来，我请你吃，你想吃啥。

监狱的围墙建得，一开始还能圈住它。

上家请他吃了一顿血狼，又请他喝了两箱火酒，完事了一拍他后背，了张纸条在他兜里。

傻七说我就打一次群架就去了，人还不是我的，你觉着我这叫两下？

墙边上有一株大的血桐，天冒芽，秋天落叶。枝茁长，半黑半褐。

“那你知怎么能不冤枉吗？”上家问。

傻七说怎么的，还嫌没赢够啊？我兜里就三块五，等会吃碗凉粉。

狱警问，怎么的，要不要申请，我可以帮你打报告。

走了两步才顿住脚，回问狱警——你们咋不通知我就烧了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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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总共十几个人，全被抓了。但真正坐监的不多，毕竟有的人袋沉，掏来便能免受之苦。

他说你去过吧，看你这，有两下吧，给你介绍个好工作，金币哗哗的。

狱警和他隔着一张办公桌对视，他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说的啥。

“三刀，不过没事，外伤。”傻七呜咽了一声，伤的地方比刀划的疼。

派所的人一脸懵地听了半天，最终一拍大，恍然大悟，从屉里拿几个文件，说你是傻七吧，你这签个字，你在牢里，家里又没亲戚，这房一年前拆了，你签个字就领补款。

傻七说，骨灰坛，那么大一个，摆屋正中央，那坛——

“缺多少？”

第二天醒来时傻七没接到电话，俩电话都没响，意味着八爪鱼游远了，暂时顾不上自己。

傻七过三年牢，原因是参与一场械斗时死了三个人。但群架嘛，谁他妈看得清打了谁。横竖不过别人冲上去自己也冲，别人放枪自己就蹲，别人呐喊自己也跟着嚎，然后大家散去，留着三个爬不起来的躯壳。

狱警说，陶瓷坛，不锈。

岂料圈不了几年，它又把脑袋探墙之外，像极了他们这群困兽。

回到家时以为那坛就摆木屋正中央，岂料走回来连木屋都不见。

晚上傻七还了个梦，梦见自己又回到那墙之内。

“缺。”

八爪鱼沉思了一会，——“下次换地方，我通知你。”

挂断电话，傻七一下躺床上。可后背刚接到床板，又一瞬间弹起来。他一声重新坐起，左右拧着脑袋却见不着背后的伤。

狱警没回答，傻七也没求。

傻七就在这监狱里看了三年的血桐，反思着那一场群架到底自己没中人。

“这我就不清楚了，要不你去殡仪馆问问，可能在里搁着。”那人桌面的文件，促傻七动笔。

这时候，扑面而来的味就是最好的药了。

那晚他躺在大通铺，从窗外看过去。墙上的血桐随风摇摇晃晃，晃得他脑空空。

傻七摇。

（5）

他琢磨了一会，想着也没啥叮嘱的，便起离开。

傻七又摇。

狱警说，你能申请回去办办后事，完了再回来继续服刑。

他把公文包拉开，再把装剩余钱的麻包袋也挪到床边，拉开链，让钱的味扑面而来。

也就是从那一天起，傻七没了房，没了家人，兜里大概有一补款，但没过一周，他全耗在了赌桌上。

“给多少都填不满。”

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，真正地趴在床上。

“那你不这个，还能啥？有个熟人有事情想办，你帮个忙罢了，又不少你钱，你闲着也闲着，天天这像什么样。”

他说，把骨灰搁家里桌上成不？

狱警说，成。

上家一听，笑得更了，脸上横都挤油来。

上一次运货时被椅后背夹了一下，了一条血痕，还是八爪鱼给他伤了药。一边上药一边笑他，估摸着这次还得笑他。

（6）

问，“受伤了没？”

到了最后一把时，他算着袋的碎钞，再数了几枚钢镚。

他觉着自己好像已经死了，睁看见的还总是墙里的血印。

傻七说是啊，我也觉着冤枉。

他又说，把窗关好，我怕冬天天气不好，坛给锈了。

对方问，什么坛？

上家说——“那就真把人给了。”

十一个任务大概有十一个来路，所以傻七想不清到底是哪个仇家派的杀手也正常。

傻七把目光垂下，看着桌面那一张空白的纸，最终摇摇。

那一天血桐摆动得更厉害了，天空还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。

血桐被雨一打，好似洋洋洒洒的鲜血铺了一地。

可惜他真脑不好，想了一年没想明白，反而传来了噩耗，家中老母病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