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了
宋山野推开那扇门。
隔建出来不到五平米的小屋,没窗,阴暗、冰冷。
无处落脚,地上都是各种垃圾,塑料瓶子,废纸,零部件乱七八糟地分成堆儿,唯一算上干净的是窄窄的铁皮床,也堆着不少衣物,用来保暖的。
走进了看,上面蜷缩着一个人,个子应该不矮,但却瘦得可怕,近乎是一副骨架,烂堆在床上,露出的头皮已经烂掉了,白屑和黄褐色的结痂凝成一团,像被碾死的癞皮狗。
有人佝偻背对着他吃饭,可以说是饭吗?铁皮茶缸里泡着的一团糊状固体,仰头,发出巨大的吸溜声,想再添点水,他拿起水壶,手剧烈地颤抖着,却倒不出一丁点,已经冻成了一坨。
那老头颤颤巍巍转过身来,他的腰好弯,几乎弯进地里去,皱巴的脸上,尽是密密麻麻的疮斑。
他忽然咧开了嘴,一个黑洞,嘴里没有一颗牙,像是在笑。
“宋首长,您这回来拿谁的命?”
俗,太俗了。
打仗,要死人,谁的人。
不一定都是别人。
开始打的败仗多,后来打的胜仗多,好多人死了,又有好多人加入,那会儿不会想别的,活,活过今天,打死那些畜生养的。
硝烟、炮火、爆破、血与泪。
也怕死,谁不怕死呢,但是死也得死回本,死我一个干死对面俩,宋山野说不清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。
那样的日子太长了,长得没有尽头,他现在偶尔还能梦到,那在眼前被刺刀开膛破肚的小战友,个子还不到他肩膀。
后来又开始内战,那些日子更痛,他们有些不是罪该万死的敌人,更多的是被抓了壮丁的炮灰,是无力选择的平凡人,是千千万万普通人背后的三亲六眷,妻儿老小。
宋山野打过很多场仗,打过很多场胜仗,也有那一场,被写进了历史书。
那一战王志强死了,他是被抓的壮丁,家里新婚的妻儿刚怀孕,老父身体也并不强健,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,一个叫王文昌,一个叫王文端,怪的是昌越来越短,端越来越长。
粮食养不活两个,那妻子带着更小的王文昌跟着刷杂耍的跑了,再没了联系。
王文端自小懂事机敏,长得浓眉大眼又身姿挺拔,但成分不好,没能有妥善安排,又自命不凡,在一场街头打架混战中被一板砖拍成了植物人,再没站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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